深圳市进出口商会首席资本专家屈全军:资本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
随着北交所揭牌开市,我国资本市场正经历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阶段,众多快速发展的中小企业也迎来了时代的机遇。据统计,今年6月,IPO受理企业出现井喷现象,沪深市场、北交所共计受理了437家企业的IPO申请。
我们听到过众多关于资本改变企业发展轨迹甚至命运的故事,有艳阳高照,亦有腥风血雨。万象纷繁之中,企业掌舵人应如何把握生产经营与资本运作之间的关系?资本运作是帮助了企业,还是毁掉了企业?如何借助资本力量实现企业高质量发展?股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凤凰网广东采访到资本战略专家、资深保荐代表人、深圳市进出口商会首席资本专家、资本工坊创始人屈全军老师,为我们答惑解疑。他认为,企业家们对于资本市场要有正确的认识,资本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它只是一个工具。
优秀企业家的特质:有情怀、懂江湖、通人性
凤凰网广东:您是资深保荐代表人,经历过很多企业的IPO上市和资本运作,而且多年来一直和很多企业家打交道。您认为一位优秀的企业家需要具备哪些能力?
屈全军:我觉得一位优秀的企业家至少应该具备三种能力:经营管理的能力、资本运作的能力、产业链的整合能力。
通过20多年跟企业家打交道,我觉得经营能力是天生的,至于管理能力其实是可以后天学习和培养的。经营管理能力是一个企业最基本的内在的能力,很多企业都具有这个能力。但是后面两种能力可能很多企业家不具备,所以他们没有成为上市公司,没有成为大老板。
资本运作的能力是指企业家对资本要有一个深刻的认知:资本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它是你的一个工具而已。资本运作能充分利用资本市场的优势为企业增值,把资产进行证券化。
最后就是产业链的整合能力,通过对企业家的走访,我们发现了这样一个趋势:目前企业估值上千亿规模的,很多都是产业互联网平台公司。产业平台整合能力的核心是供应链的整合能力以及数字化的能力,这些都是现在很多企业家所正在学习和正在建设的。
凤凰网广东:您认为一位优秀的企业家,需要具备哪些性格特质?
屈全军:我在资本市场从业20多年,多多少少应该接触过几百上千个企业家了,我发现优秀的企业家都有这样的特质:有情怀,懂江湖、通人性。这样它既有高度也有广度,还有深度,企业才能生存下来,并且生存得更好。
企业家和商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企业家有责任感、有情怀,企业家家国情怀的宽广程度决定了他的企业能发展多大;企业家必须懂得江湖,因为毕竟是个商业战场,商场如战场,所以眼睛看着天脚下不走路,企业是活不了多长的;企业家要通人性,这个人性我的理解就是社会的运行规则。好的企业家其实都是人性管理大师。
凤凰网广东:同样时间点创业,为什么有的企业家能做到上千亿,而有的却依然是小企业?
屈全军:我觉得一些企业之所以能够达到几百亿甚至上千亿规模,很大的原因在于这些企业家能够准确地判断出“大势”在哪,并且能够顺势而为。同时这些大企业家都有“利他”的思想,都在构建生态。其实,很多大企业家同时也是哲学家。
而有些企业家把很多东西全部紧紧抓在自己手里,这个也舍不得放那个也舍不得放,你会发现这企业干了五年十年还是两三个人,当然,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很多企业可能三年之内就死掉了。一个企业家能做到多大,跟他的格局是有很大的关系的,这已经从很多案例上得到了印证。
资本是“挥着翅膀的天使”还是“肮脏的恶魔”?
凤凰网广东:您认为,一个企业的盈利模式大致可分为几类?
屈全军:虽然不同的企业看起来千差万别,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企业挣的主要是三部分钱:第一部分是赚贸易差价,这是最容易的,但仅仅是这样,企业做不到很大;第二种是赚企业自然增长的钱,包括成长性溢价、品牌溢价、组织分工合作的溢价等等;最高级的应该是赚企业资产证券化的钱,很多人是没有这个意识的,也没有这个概念。资本市场出身的人,如果他同时能够静下心来做生产经营的话,这类人才的格局还有势能使他在方法上,比只会做转手贸易的人可能要高明很多。
凤凰网广东:基于您的经验来说,企业家们对待资本市场的态度有哪几种?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或者说,您认为企业家应该持怎样的态度与认识?
屈全军:一个优秀的企业家对资本市场必须要有正确的认识。资本既不是天真地扇动着翅膀的小天使,也不是让人害怕的洪水猛兽。企业家要学会借势资本,同时要深刻理解资本,不要被资本绑架。我们见了太多这样的例子,有些企业家视资本运作为洪水猛兽,蔑视资本,远离资本,结果企业无法借势,发展极其缓慢;也有些企业家经常把资本运作挂在嘴边,奉空手套白狼为成功秘笈,还有些企业家因为对资本和股权认知不够而陷入股东之争甚至牢狱之灾。所以正确认识资本和股权对一个企业的发展非常重要。
凤凰网广东:您是资本战略专家,您认为资本运作主要包括哪些内容?
屈全军:资本运作的范围是很广的,资本运作的含义就是资源的资产化、资产的资本化、资本的证券化。具体方式包括投资、融资、上市、并购、重组、定增再融资,甚至包括后面的减持、控制权争夺、市值管理等等。所有跟资本有关的事情都可以叫做资本运作,所以这个资本运作概念是很广的,不要以为资本运作只是上市公司的事情,其实对于非上市公司来讲,也非常需要对资本运作有基本的概念,对股权有基本的认知。
凤凰网广东:您认为应该怎么去理解股权和股权的顶层设计?
屈全军:股权是资本运作的基础,就像人所需要的空气和水一样,股权从法律的意义上来讲,它指的是股东的权利,包括分红权、表决权、处置权等等。据我的工作经验,我觉得股权的本质是认知,是对自己的认知,对这个企业的认知以及对社会运行规律的认知。所以我觉得股权是有灵魂的。一个企业如何搭建顶层架构设计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企业家对股权没有深刻的认知,顶层股权架构设计或搭设了不合理,未来会出现很多的事情,有一句话形容股东之间的关系:第一年同舟共济,第二年同床异梦,第三年同时操戈,第四年同归于尽。近期,蓝翔技校校长亲手把他的原配夫人与三个女儿送进了监狱就是没有处理好此类关系的典型案例。
需要强调的是,一个企业只能有一个船长,航行的方向最后只能由这个船长定,当然在船沉的时候船长也必须最后一个下船。
另外,股权是稀缺资源,总共就100%,所以如何将100%很好地分配给不同类型的人,让他们一起把这个船航向更好的远方,就非常体现出船长的智慧。
凤凰网广东:企业为什么要上市?企业上市会带来哪些机遇和挑战?
屈全军:上市也好,资本运作也好,都只是企业发展的一些里程碑和一些手段而已。一个企业最终它能走向多大,走向哪里,所有的一切最终还是起源于企业家自身的价值观和他的最初的发心。企业在准备上市之前,老板一定要想清楚,我什么要上市?千万不要因为别人上市所以我就要上市。上市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比如说,上市之后能充分享受资本市场红利,企业有市盈率了,公司估值大幅溢价,股东财富大幅增值,公司对非上市公司收购兼并更加容易;公司治理机制更完善、成为公众公司后,品牌知名度更响,更容易吸引人才。
但是企业上市成为公众公司之后,经营业绩压力加大,社会责任更大,受到的监管力度也会更大,很多的细节会被公众用放大镜来观察。企业家必须能够有能力承受这些压力,受到这些约束。
上市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不要着急
凤凰网广东:对于企业IPO上市,您有哪些经验可以跟中小企业家分享的?
屈全军:这么多年下来,我逐渐觉得上市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要慢慢来,不要着急。很多企业就是因为太着急了,导致发生很多问题。上市过程的隐性成本相对说还是比较高的,如果一个企业还没有到能承受这些隐性成本的阶段,我建议企业家缓一缓,不要那么着急,拔苗助长让业绩虚高,最终容易导致暴雷。
什么样的企业能成为上市公司?我的结论是只要这个行业不是国家所限制的,只要这个企业家基础不是太差,并且真正想把企业做好,对股东负责,能为行业作出贡献,我觉得这个企业迟早可以上市成功。
凤凰网广东:企业上市要做好哪些规划?
屈全军:上市是企业发展历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所以企业家一定要充分做好上市的规划。企业有一定规模后,会有一堆人围着你,包括投资机构、保荐机构、律师、会计师等,大家都会催促你尽快上市。
企业家一定要独立思考,自己做主。例如上市地点的选择(是选择国外还是国内?)、上市时间的选择(着急赌一把?)、究竟是独立IPO还是被并购等(其实差别巨大),扩张方式(这单并购真的非做不可?)等,这些都是极其重要的资本战略,千万不要被各种机构各种人群出于各种目的诱导了,而你却浑然不知!不同的选择,会给企业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不要以为资本只是鲜花,资本也可能是个绞肉机,多年后回过头来再去看资本市场上这么多鸡飞狗跳、刀光剑影,甚至互相要把对方送进监狱里的事情,它的根源就来自于企业家对资本认知度极其不够,资本战略选择失误!
凤凰网广东:您如何看待企业并购?
屈全军:IPO是企业独立长大的成人礼,而并购却像结婚,两者相差其实很大。一个成功的并购会涉及到很多的因素,例如并购战略的制定、并购时机的把握、并购执行的能力,以及最重要的并购的整合能力。
并购是资本运作的一种手段,是企业快速扩张的一种方式,但并购不是万能的。很多企业盲目并购,结果对企业发展造成了重大障碍甚至破产。
我认为一个好的并购理念应该是:“研究发现价值、交易创造机会、资源提供赋能、文化促进整合。”并购像婚姻一样,最核心的还是双方的价值观要一致。你不能只看到它的资产优质,看到它概念很好,你要看到两个企业的价值观是不是一致,企业文化能不能融合,有没有可能携起手来一起走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如果以至少五年为一个周期,回顾当初国内的那些并购案,你会发现很多都是战术成功、战略失败的案例!看的越多,感受越深。
凤凰网广东:您怎么看待市值管理?
屈全军:我们看到太多的企业,或者太多二级市场出身的操盘手,他们把市值管理当成一场狂欢,最终目的还是炒作概念、炒高股价。这么多年看下来,我觉得真正的市值管理还是踏踏实实把企业的基本面做好。企业家要具有长期价值主义的思维,专注要把资产端做好,要增强生产经营能力、增强管理能力、扩大订单能力、加强数字化的能力、加强供应链的能力等等。当你真正把资产端的价值做起来,自然有人会发现并挖掘它的二级市场价值。经历过几轮的周期和轮回,我们会发现,为了市值管理而市值管理,终将是一场泡影。
凤凰网广东:对于想从事金融投资投行的年轻人,您作为过来人,有哪些建议?
屈全军:我的建议是,年轻人要建立自己的就业护城河。如果有选择机会,在本科选择一个门槛高的实业或者高科技专业,比如生物医药、人工智能等,再辅修金融、会计、法律专业,或者通过研究生阶段选择金融、会计、法律类专业,或者在业余时间参与CPA、司法考试等,拿到这些证书。这样,你的含金量和机会就会比别人多一些。金融行业越来越内卷,纯学金融出身的人,除非是做衍生品,做量化,但是这些对数学要求是极高的,对逻辑和计算能力要求是极高的,对学校的要求也是很高的,真正做的好的也是凤毛麟角。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讲,纯金融专业想做投资或者投资银行其实会越来越难。
另外,不要认为金融行业就很高大上。年轻人一定不能浮躁,要多读书多思考多与前辈交流,要通过各种方式提高自己的见识和认知。这个社会,没有落后的行业,只有落后的思维。